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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胡十八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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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最终,在绿真和黄柔的劝说下,崔家人还是只能尊重春晖的选择,这么多年的经验证明,春晖的眼光不会错,她的选择没问题。

    罢了罢了,无论结果如何,总得让她试试。

    虽然过完了1989年的春节,可去年的“余威”仍然遍布大河口上下。自从去年全国实行价格双轨制以后,物价飞涨,涨到飞起,涨幅普遍达到百分之二十以上。

    当然,这只是平均值,对于电视机、收音机、自行车、电冰箱等紧俏商品,那都是至少百分之五十以上。据说那大街上,只要看见电视机,只要能放出图像来,买!

    那自行车,只要链条能转,甭管啥牌子,买!

    那电冰箱,只要有冷气,买!

    更别说油盐酱醋茶等各类基本生活物资,那都是直接哄抢!

    而这样的见东西就哄抢的“繁荣”,对什么市场最有利?

    当然是大河集团的批发市场,全国三十几个大型批发市场,盈利是去年的五倍,实现可怕的质的飞跃!

    崔绿真觉着,这真的是“可怕”,她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的飞跃,一开始她也高兴,可慢慢的发现,涨价并非长久之计,说不定还会给经济社会带来难以磨灭的阵痛。

    但全国都是一样的形式,她没办法,顾学章也没办法,只能眼巴巴看着。跟他们不一样的是崔顾两家的女人们,为了应对飞涨的物价,她们自发采取了两个措施:一是大量购买生活必需品,譬如几百斤的毛线棉花的确良,用大水缸装的油盐酱醋,但凡街坊邻居们喊一声“要涨价了”,所有女人倾巢而出!

    第二种对抗涨价的方式是绿真教她们的——购买黄金制品。因为黄金是国际流行的硬通货,保值。

    老崔家的女人们,也不懂什么经济规律,反正绿真说啥就是啥,她说保值那肯定保值,买!她们家最不缺的就是现金,大清早出门,到卖黄金饰品的柜台,买!中途买太多带不回去怎么办?让老二老三开车来拉!

    现金买光了怎么办?让老二老三赶紧拿存折取钱,买!

    买完了百货商店怎么办?换一家呗!

    她们一连买了三天,大河口的人听说家女眷买空了全市百货商店的黄金制品,立马再次倾巢而出,顿时带起了一股黄金抢购潮。

    于是,顾家现在仓库里放着的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黄金制品,什么金佛金蝉金项圈的,还有将来十年也不一定用得完的棉花毛线的确良……当然,更少不了男人们抢购的各式白酒啤酒,买的时候就跟不要钱似的。

    幸好家家都有大房子,房子底下还有地窖仓库,倒是不用担心没处放。那么多黄金制品也不怕贼惦记,因为顾家围墙装了一圈最先进的防盗电网,还有发电机,哪怕全市停电也没小贼敢飞檐走壁。

    四月份,因省城出了一桩要案,胡峻被省厅召回,绿真一个人也不回小麻雀去住了,留在娘家帮忙。

    在她们的律所楼创造出仅次于“深圳速度”后,大河房地产公司在阳城市很受欢迎,陆续承包了好几个项目,有给市交通局盖宿舍楼的,有给市医院盖新住院楼的,也有给市政府盖会堂的……反正都是通过统一招标竞标的形式,全靠实力。

    连续接了十几个项目后,房地产公司也算有了经验,开始在省内其他地州市轮转,哪儿有项目就去哪儿,工地多,对专业技术人才的需求与日俱增。

    人才啊人才,崔绿真再次发愁了。

    春江水暖之际,不知道为什么,绿真挺想吃山里的野菜,尤其是那紫绿色的蕨菜苗,焯水后用点儿酸醋蒜泥凉拌,简直不要太下饭。

    虽然是成年地精了,可贪吃的毛病一直改不掉。

    绿真咽了口口水,“奶,咱们回牛屎沟挖野菜叭。”

    崔老太一愣,她确实想念老家了,当年地震后新盖的房子还没住过几天呢,就这么放着长蜘蛛网怪可惜的。正好接下来就是周末,汤圆姐弟几个也不用上学,她不用在家做饭。

    “行,我待会儿收拾收拾,咱们下午就走。”

    “走去哪儿?”顾学章和黄柔刚好从外头回来,没听全。

    “绿真说她想吃野菜,我带她回去挖点儿,你们想吃啥?春芽要吗?只是这几天春芽老了,不怎么香了,还涩嘴。”

    顾学章他们还没说啥,八斤不知道又从哪儿跳出来,大声反驳:“我春芽姐姐可不老,她还没结婚,还没生孩子呢!”

    众人大笑,这叫啥?别人说啥都没听懂呢他就乱插嘴。

    顾学章想了想,他也很久没回过牛屎沟了,“妈,这样吧,待会儿一起回去吧。”这么多年,他也跟着黄柔称呼崔老太“妈”了,平心而论,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有她对他三个孩子这么用心的老人家了,真真是掏心掏肺的好,他叫一声“妈”也不足以回报她十分之一的付出。

    黄柔奇怪,“你不是单位还有事吗?”

    顾学章跃跃欲试,“工作哪有干得完的。”他搓了搓手,“我找几根鱼竿,绿真明天跟我钓鱼去。”

    “好嘞!”崔绿真现在多了个中年男人的爱好,尤其野钓,那才叫个舒服,自在。

    说动就动,大家随便收拾两件换洗衣服和鞋子,带上几样吃的就准备动脚,就等汤圆橄榄,要是让他们知道大家没等他们先出去玩了,两个小屁孩会生气哒。

    开了三辆车,十几号人浩浩荡荡进牛屎沟。顾家老两口经常回来住,两家人的房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,倒是不用怎么打扫,只把铺盖拿出来通通风就行。

    绿真回到以前自己住的房间,看着墙上糊的报纸,十分怀念。只见她四处转了一圈,弯腰从炕尾洞里掏出一个瓦罐,罐口封着两层油纸,揭开发现里头是一堆零钱,全是一分二分的,这都是小时候妈妈为了哄她,每次回家给的零花钱。

    在牛屎沟也没地方花,一直攒到现在,二十多年了。

    不过,现在的牛屎沟可今非昔比,村里开起一家小卖部,她抱着一罐零钱出去买了半斤水果糖回来,花花绿绿的糖纸,孩子们都喜欢。

    小橄榄先挑了几颗橘子味的递给她,才自己随便剥了一颗放嘴里,脸上的表情说明,并不好吃。

    是啊,对吃惯了进口糖果和巧克力的孩子来说,这种劣质水果糖连甜味儿都带着乡土气息。绿真叹口气,她当年要是能吃上一颗,睡觉都能笑醒呀!

    以前的菜园还依稀有几圃韭菜,老太太准备去割两把回来,再打几个鸡蛋,做韭菜盒子吃,可出去一趟才发现,韭菜都老死了,原本青翠欲滴的菜地,现在成了野草的天堂,野蛮生长。

    “婶子?哎哟还真是婶子啊,我听我家鸭蛋说你们回来了,我还以为他看错了呢。”门口站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,一头齐耳短发白了大半,客气倒是客气,就是眼神怯生生的。

    毕竟,这可是都来了啊!

    绿真看着她有点眼熟,但想不起该怎么称呼,只好笑眯眯的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呀,这就是幺妹吧,都这么大了,你结婚的时候本来我们该去的,只是家里的母猪下崽儿,我走不开……”女人不好意思的笑笑,其实是人家办在阳城宾馆,自家太穷酸,总觉着去了也没地方坐,干脆就没去,只把份子钱凑给村长,让村长代替大家去。

    顾学章和黄柔因为当年就是从顾家户口本上分出去的,相当于当立一户,所以刚开始他在供销社上班,村里有个红白喜事都会给他下帖子,他也都会回来凑个人数,给份份子钱。

    后来他步步高升当了,村里人下帖子也不好意思再下给他,总觉着有攀龙附凤的嫌疑……农村人,尤其是同村人,也有自尊心嘛。

    顾学章但凡听说,人虽未到,可每次都会让家里人帮他送一份份子钱,也不多,家里人送多少他送多少,这都是他的情分。大家记着呢!

    最让人感动的莫过于绿真结婚,他给每家每户都下了帖子,请顾老二挨家挨户送去的,大家都说难怪他能做大官儿,单这份为人处事的涵养,牛屎沟就找不出第二个来!

    说着,崔老太从里屋出来,“哟,六侄媳妇儿?”

    站门口说话的正是崔家曾经的邻居,没地震前住他们家左边,右边是杨家。

    “婶子身体还好吧?”

    “好着呢,最近也没见你们,有空上家里玩儿去啊。”

    老邻居很快寒暄起来,听她说韭菜死了,忙道:“我家菜地里有的是,婶子你等会儿,我让鸭蛋给你们送来。”说着生怕崔家人拒绝,赶紧跑了。

    没一会儿,一个黑黑瘦瘦的半大小子,背着一只半大竹篓,“奶,我妈让我给你们送点菜。”跟他妈一样,放下篮子就跑了。

    绿真拿出来一看,哟,种类还不少,都是非常新鲜的应季蔬菜,一根根水嫩嫩白净净的芹菜,根子上还带着淡红色的菠菜,以及只有婴儿臂粗的莴笋……真是看着就让人咽口水。

    虽然大河口也能买到这些蔬菜,可终究是被菜农精心处理过的,不如直接从地里的带着泥土的新鲜。用老太太的话说,施化肥的能有施农家肥的香吗?

    黄柔帮着婆婆,把莴笋皮给削了,正准备切成薄片清炒,忽然刚跑走的鸭蛋又来了,这次是提着一筐鸡蛋大的土豆,土豆上带着泥土,他指甲缝里也还有泥土……明显是现刨的。

    “哎哟这可不行,我们也就回来一两天,你拿这么多菜干啥?”而且农村人吃土豆都是长到最大才吃,鸡蛋大的可没人舍得刨,太浪费了。

    鸭蛋低着头,“我妈让我刨的。”放下箩筐又要跑,却让八斤和小橄榄拦下了,他俩一人拉着他一只袖子,终究是算半个城里长大的孩子,不敢直接拉他的泥巴手。

    “哥哥你在我们家玩儿吧!”

    鸭蛋迅速的看了他们一眼,又低下头,“不,不了,我还回去放羊。”

    八斤眼睛一亮,“羊屎真的是小颗小颗的吗?拉一次真的拉很多颗吗?”

    鸭蛋没想到,这个“城里大官儿”家的孩子会问这么接地气的问题,连忙点头:“嗯,还特别干,这几天没下雨,我们捡来打战可好玩了。”

    八斤立马找到失散多年的兄弟似的,一把握住他的手,“走,我参战!橄榄你去不?”

    小橄榄点点头,三个男娃跑了,小汤圆听见,也觉着新奇,追在后头,“喂,你们等等我啊!”

    崔绿真:“……”没想到,她们家的孩子也有被羊粪蛋吸引的一天啊!小时候生产队也有羊,她跟春芽没少跟在羊屁股后捡羊粪蛋,自留地没肥可施,除了自家茅坑里那点农家肥,就指着这点牛屎羊屎啦。

    老太太感慨不已,这才几年啊,家里孩子就这么“不食人间烟火”了,要再过几年,恐怕连麦子韭菜都分不清了。

    一直玩到天擦黑,姐弟三个才回来,嘴里“哇哇”叫着,说羊怎么样,羊粪蛋怎么样,跟发现新大陆似的。黄柔让他们去水井边洗手,一面在旁边监督着不让他们趴井口玩,一面问:“怎么不把鸭蛋哥哥叫来家里吃饭?”

    “我们叫啦,可他不来,他说他妈妈说了,不能随便上人家里吃饭。”小汤圆蹲在盆边,手把掌放水里玩得不亦乐乎。

    “我连他的战友一起叫了,他们也不来。”

    “哟,还有‘战友’呢?”顾学章觉着好笑。

    “有啊,十几个呢,都是放羊放牛的,还有两个放猪的,猪有那么大,汤圆还骑上去溜了一圈!”八斤眉飞色舞比划着,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城里孩子。

    大人们都被逗笑了,说小汤圆骑猪的话,长大结婚那天要不是下大雪就是下大雨,天公不作美,可把小丫头吓到了,“那我不结婚了吧。”

    众人又是大笑。晚饭是用土豆丝、小麦粉、鸡蛋液煎的土豆饼,两面金黄,又香又脆,再配上新鲜的炒莴笋和菠菜汤,个个吃得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。

    当然,桌上的话题人物自然就是给他们送来这么多好东西的鸭蛋小兄弟。绿真记得,这孩子应该跟王玉明差不多大,那年满月酒她跟妈妈回来过,怎么玉明还在上初中,这孩子就放羊了?

    “他说了,家里没钱供他上高中,反正上了高中也考不上大学,白白浪费时间,不如先回来放羊,过两年给娶个媳妇儿就能下南方打工去咯。”八斤吃得“呼呼”的,分享着他打探来的消息。

    娶媳妇儿?在有晚婚晚育传统的崔家人眼里,实在无法把那样的半大小子跟“结婚”联系在一起,胡子都没长出来呢!

    绿真唏嘘不已,“那他的小伙伴也是这样的情况吗?”

    “差不多吧,反正都没上学了。”

    看吧,这世界就是这么不“公平”,崔家女孩们上大学念研究生满世界闯荡的时候,同一个村里的孩子却连高中也没机会上,早早辍学,早早结婚,重复他们跟父母辈的命运。

    “那其他没上学的孩子呢?”

    顾学章叹口气,“在油气公司打零工,因为未成年,按法律规定也不能雇佣他们。”

    油气公司这两年挣到钱,在阳城市盖起了最高的十二层楼,里头正式工人,尤其是工程师们拿的都是年薪,一年大几千甚至破万,零工却只能干苦力,有时候有活有时候没活,干一天有两块钱,一个月顶多能抢到十天活儿。

    可见,技术是多么重要!在这个机会遍地的年代,技术是能直接转化为金钱的。

    绿真忽然心头一动,如果这些辍学的孩子都能学一门技术,该多好啊……她和爸爸对视一眼,一笑。

    夜里,躺在久违的暖暖的土炕上,仿佛回到了小时候,这种带有泥土气息和柴火气的地方,是她最喜欢的。地精呀,最喜欢的就是土啦!

    小汤圆和牛牛赖着要跟她睡,她抱着两个圆乎乎肉嘟嘟的小身子,没一会儿就热起来,得把一条腿露在外面才行。汤圆还好,在家一个人睡习惯了,习惯好,不怎么蹬被子,牛牛却是第一次离开刘惠的怀抱,一会儿磨牙,一会儿打鼾,平均十分钟就要帮他拉一次被子。

    牛屎沟的夜比苏家沟安静多了,听不见来往车声,只有若隐若现的蛐蛐儿声,和秧苗田里偶尔的蛙鸣,宁静祥和。

    以前,牛屎沟交通不便,去一趟乡里都要几个小时,可现在有了宽阔的公路,有了汽车,其实住在这里也挺方便的……鸟语花香,吃的都是原生态,人也更容易快乐。

    她能明显感觉到,所有人的情绪都很放松,很快乐,无论爷爷奶奶,还是爸爸妈妈,尤其几个小不点儿,看啥都新鲜。

    要是能一直生活在这儿,该多好啊!

    这一夜香甜极了,绿真直睡到太阳照屁股才醒,已经过了早饭时间干脆就不吃了,带着几个孩子上山里挖野菜去。这几年条件好多了,村里挖野菜小分队大幅减员,很多地方的野菜长老了都没人挖,随便半小时就挖到满满一篮子,还掐了七八斤新鲜蕨菜。

    下午,孩子们习惯午睡,绿真拿上鱼竿,跟爸爸去坝塘边钓鱼。

    因为原来的坝塘底下在开采油气,村里为了灌溉方便又新建了一座,就在村口不远处,顺着公路走七八分钟就到。

    知道爸爸喜欢钓鱼,绿真从香港给他买了专业的钓具,可顾学章却不喜欢那些机械化的东西,总觉着没了野趣,现在依然用一根细竹竿,拴上鱼线鱼钩,再挖几条蚯蚓挂上去,有时是猪肝,反正越腥越好。

    鱼饵下水,他们就坐小马扎上,看着静静的水面开始聊天。

    “爸爸,我忽然有个想法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顾学章的眼睛没离开水面。

    “要不,咱们也学国营单位,搞委培吧。”

    顾学章侧首,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因为人才啊!大河集团扩张速度加快,版图面积越来越大,可唯一跟不上的就是人才,不是资金,不是技术,而是人才!没有信得过的人才掌握他们的核心技术,就像皮革厂一样,很快就会被人模仿甚至超越。

    崔绿真这半年来发愁的也是人才问题,拿着钱也买不到的便是人才!

    “爸爸,村里这么多小孩不上学太可惜了,咱们可以根据他们的特长,送他们进中专学校,委托培养啊。”

    鱼线一动,顾学章立马迅速提起鱼竿,一条巴掌长的小鱼摇头甩尾。父女俩赶紧收紧鱼线,绿真一把抓住小鱼,放进事先准备好的清水桶里。

    “可他们成绩太差,考不上中专学校怎么办?”顾学章笑眯眯的问,他觉着闺女敢这么说,肯定是有办法的。

    不然,人才培养对任何地方政府、国家来说都是百年大计。与其让这群十五六岁的小孩去陌生城市干苦力,不如就把他们留在本地,做有技术含量的工作。

    一个读书人,改变的不止是他自己,还是三代人的命运。

    人口素质,就是真的代际相传,一代胜过一代培养起来的。

    顾学章舒服的叹口气,或许,他在任这几年真能做一点“功在当代,利在千秋”的事儿?当然,这样的雄心不过是开玩笑的说法罢了,能把阳城市经济政治文化全方位提升一个档次,这才是最实际的目标。

    这几年,阳城市经济产值已经稳居附近几个省份第一,把几个省会城市甩出十条街,根据李超英的测算,已经赶上十分之一个北京了,按照这样的增速,再有三年,或许就能有九分之一个北京?

    反正,今年的全国百强市,他是势在必得。

    不靠高污染的煤炭业,矿业,阳城市也要充进去。

    “这简单,咱们资助学校,条件是每年哪几个专业留几个委培生的名额给咱们。”反正集团以后也要做好人好事,资助学校,改善学校硬件条件,这是最基本的。

    “资助高校,在外国那是企业家的常规操作,而且是企校双方共赢的事儿,学校得了实惠,企业得了名声,名声能扩大影响力,传播企业文化,吸纳更高端的人才,促进企业更好更长远的发展。”

    顾学章点点头,是挺有道理的。

    而且,将目标定位为普通中专学校,尤其是本省学校,能谈成的概率也比较大。谁不想去国内顶尖学府?可人家也不缺赞助,他们民营企业插不上手,不如深耕本省本市。

    阳城市准备建成一所工业中专,教育部的批文已经下来了,现在就等动工,最迟两年后就能开始招生,到时候必将是最佳选择。

    历来,委培生的录取分数都是偏低的,如果孩子们连那点基础分都考不到,那基本也没啥学习能力,即使硬塞进去也学不到有用的东西。

    所以,去学前肯定要提前通知他们,认真复习一下功课,划一个分数线,过线才能参加委培。相信到时候报名的人肯定很多,因为这可是能唯一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啊!进去以后不用交学费,三年或四年出来就有工作,这样的好事儿谁不想争取?

    “当然,咱们也不能白费功夫吃力不讨好。”绿真笑眯了眼,像只小狐狸似的,“入学前必须签订合同,毕业后来大河集团旗下企业工作,最短工作年限十年,如果违约的话将面临一定数额的违约金。”

    顾学章点头,“不错。”

    绿真跳起来,“那爸爸的意思就是同意啦?”

    顾学章笑着说:“是,赞成,你自己去联系学校,村民动员工作市里来做。”其实压根不用动员,多的是人报名,说不定为了个名额还能打起来呢!

    想起那副画面,父女俩又笑了。

    本来野钓就是图个乐子,他们钓了十几尾小鱼和小虾,最后把几条太小的放生,提着五条“大鱼”回家,刮了鱼鳞,放几片生姜葱头和豆腐,烧汤又鲜又香,绿真一个人能喝下半盆。

    小汤圆又撑得抱着肚子跑厕所啦!

    顾学章和崔绿真都是办事效率很高的人,说干就干,在牛屎沟住了两天,星期天下午离开村子回到苏家沟。当天晚上,她跟春苗和黄外公开了个简短的电话会议,他们都同意以这样的方式培养人才,但在资助金额上有点分歧。

    黄外公想要每个专业资助五万元,准备资助化工、建筑、工商管理、法律四个专业,共二十万元。

    但春苗的意见是每个专业资助八万,反正培养人才不是一朝一夕的,毕业一茬可以再来一茬,牛屎沟孩子不够,可以把范围扩大到大河口,甚至阳城市……以后,最值钱的绝对是人才。

    崔绿真觉着还挺有道理,又给外公做思想工作,说捐钱不是白捐的,时间长了总能连本带利收回来,可错过这次机会想要再插足教育行业,却是难上加难的。

    黄外公当然听她的,连连说“好”。

    绿真星期一早上开着车就上省城去了,手里带着大河集团的各项从业资格和执照证书,首先奔赴石兰省化工学校,虽然比不上几所赫赫有名的化工类大学,但这在省内也是遥遥领先的。

    校办老师见门口进来个穿白衬衣解放裤的女孩,两根黑亮的麻花辫垂在肩头,既青春又大方,他在学校里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生,也不知道是哪个系的。

    “同学你找谁?”

    绿真笑了笑,“老师你好,我找一下贵校的校长。”

    对方一愣,“你不是我们学校的?”也对,不然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学生工作,怎么会没印象呢?

    “是的,我是石兰省大河集团旗下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工作人员。”

    老师听得一愣一愣的,“不好意思,我们学校不盖房子。”

    绿真眨巴眨巴眼,“为什么?”全社会都在大兴土木,哪个学校不盖分校?现在的分校别看偏僻,十几年后那就是整个城市的繁华地段,各个学校都在“圈地”造楼呢。

    这词还是绿真从报纸上学来的。自从去年四月份,海南设省以后,成为全国这么多个省级行政单位里最年轻、唯一的省级经济特区后,整个海南省成为全年人口流动最大的省份,光从广东湛江到海南的青年,就有十万之多!

    十万人是啥概念,相当于一个小型规模的地级市人口了!要知道当时海南岛本省人口都只有二十三万,相当于一下子涌入了半个省的人口!规模之壮观,可以想见。

    报纸上将之称为“十万人才过海峡”,民间开饭馆的个体户将自家食品称为“人才饭”、“人才面条”、“人才饺子”【1】,真是几十年未有的热闹!

    南下大军们在海南岛当翻译、当老师、当律师,有资本的则是开工厂,盖房子,承包土地种热带水果,种橡胶……颇有“圈地造楼”的架势。

    内陆省份受这阵热潮影响,也纷纷开始大兴土木,圈地造楼,尤其是受国家财政补贴的高校,那叫一个热闹,不盖分校区的学校那都不是合格的大学。

    负责接待的老师叹口气,“谁不想盖房子啊,咱们学校到现在都没一个标准化、规范化的实验基地,财政上没钱,咱们学校总不能上大街乞讨吧?”

    看得出来,这是一个很健谈的老师,绿真于是引着他,聊起学校这几年的发展情况,无非就是没钱——硬件设施跟不上——学生毕业进了工厂两眼一抹上都在流传省化工学校“不行”,在别的学校报考人数连年递增的情况下,他们有些专业居然还招不够人。

    绿真没想到,堂堂一省级中专学校,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问题!

    “这样吧,老师,我们集团正在全国寻找需要资助的院校,如果贵校感兴趣的话,我需要跟校长同志当面谈谈。”

    接待老师喜出望外,但也有点疑惑,“不好意思,冒昧问一句,大河集团我听过,那么大个公司……你能做主吗?”问完他就觉着不妥,抱歉的笑笑,“是我太急了,说话若有冒犯的地方,还请小崔同志见谅。”

    绿真笑笑,她虽然结婚了,可不烫头发不穿高跟鞋,服装以舒服的旧衣服为主,还真是不像能主宰大集团的“崔老板”,说学生更贴切。

    “我能,实不相瞒,我就是大河集团的法定代表人,你们有什么……”说着拿出公司证件,自证身份。

    这年头,开皮包公司的人多的是,只要胳肢窝下夹个人造革皮包,空口白牙就敢自称“老板”。绿真不想让对方把时间浪费在核实身份上,因为她不想在省城逗留,明天房地产公司那边还有个重要的会议,她不能缺席。

    对方立马请她进会客室,坐在高档的黑皮沙发上,又是泡茶倒水,“崔老板您稍等一下,我这就去给谭校长打电话。”

    没一会儿,正在省里开会的谭校长,亲自杀回来了。一进门就是笑脸相迎,双手握上,“崔老板”叫得可热情了。

    没办法,这年代有钱的就是爷,高级知识分子照样得对民营企业家客客气气的,哪怕她只是个学生模样。

    绿真也不绕弯子,直接开门见山,说她愿意每个专业资助七万元给贵校,只是有个小忙,想让贵校帮忙培养几名学生。

    谭校长沉思片刻,问清楚学生情况,知道不是有违法乱纪前科的,只是因为家庭条件没能上高中,倒是先放心了。但他更关心的是,要培养几人,培养几年?

    “谭校长请放心,我们计划先每个专业招收十名学员,一共四十人,年限就跟贵校的专业课时安排为准……同时,从今年开始,我们企业还能免费接受贵校学生实习,成为实习基地,如果有师生愿意的话,我们提供国内一流的生产车间和设备供观摩教学。”

    其实一个专业几万块钱,不是让谭校长最心动的,后面这几句话才是关键。大河集团无论是皮革厂还是房地产公司,做的是不赖,可国内跟他们竞争的厂家也不少,甚至可以说在别的经9更对手日新月异的技术手段下,他们显得平平无奇。

    真正体现“一流”的,还是电视机厂和电脑配件厂。

    电子设备,才是引领未来的人类发展方向的风向标,他们现在的工厂不止开到了北京佛山东莞,还有上海温州大连福州……一系列沿海城市,只要有港口的地方,就有大河厂。

    甚至,他预计,不久的将来,海南省也有他们的触角。

    作为校长,他不想让自己学校的学生窝在小作坊里,埋头苦干几年还是不知道外头的世界,要干就要进一流的大厂!无论大河厂的技术是跟日本人还是美国人学的,对他来说,这就是咱们自己国家所拥有的一流水平!

    “行,但我有个要求。”谭校长推了推眼镜,“贵公司只能与我校有委托培养关系,且至少十年内不能结束合同关系。”

    如果给他十年,他一定要让他的学生走出去,走进大厂,即使做工人,也要做国内一流的工人!

    绿真觉着,自己在他眼里看见了不一样的火苗,不是因为钱,而是别的更伟大的东西,那是一种梦想的力量。伟大的华夏民族独有的力量,她这是第一次在一个中年老头身上看见,绿真欣慰得热泪盈眶。

    好,真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