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8|第二十八章

子醉今迷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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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院外, 闵老夫人正匆匆赶来。

    她知晓九爷规矩多, 不然的话,九爷的院子怎会如铁墙似的守得那么严?生怕他会怪罪兰姐儿, 老夫人赶往君兰睡下的院子。

    刚到院门口, 就见闵九爷大跨着步子疾行而出。紧跟其后的, 是一顶寻常绿呢小轿。

    抬轿子的人倒是稀奇,居然是长灯和长明。

    闵老夫人不敢去问他们, 见轿旁跟了一名妇人,就问:“不知九爷这是要做什么?”又朝里望了望, “兰姐儿呢?”

    妇人身穿松花绿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长袄, 头戴缠丝镶珠金簪。并非普通仆妇打扮, 倒更像是当家夫人的做派。

    闵老夫人捉摸不透她的身份, 所以言语间并无命令的意味。

    妇人微笑道:“老夫人放心。八姑娘喝醉了,九爷带她回去。”

    闵老夫人忧虑地看了看那已经远走的高大男人和绿呢小轿,上下打量着妇人, 迟疑道:“你是——”

    对方躬身说道:“我夫婿蒋辉, 在九爷身边做事。想必老夫人已经见过了。”

    蒋辉是闵清则身边谋士。虽无官职在身,却满腹经纶饱读诗书,在京中颇有名望。

    闵老夫人恍然大悟, “原来是蒋夫人。您怎地到了此处?”

    “我本要去思明院伺候。”蒋夫人声音不疾不徐, 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,让人如沐春风,“收到消息就往京城赶,今日刚到。听闻八姑娘在别院不方便即刻上马车, 便借了侯府的轿子来接一接。”

    闵老夫人听闻后,面色微变。

    闵家上下原以为兰姐儿是独一个能去到九爷院子里的。

    现下多了个蒋夫人,闵老夫人方知这思明院并不似九爷在外院那般完全不准女子进入。最起码现在就有了两人在那儿伺候。

    闵老夫人暗道或许闵府当真是要有九夫人了,不然九爷怎地行事与以往不同?

    老夫人有些心忧。倘若思明院的女眷慢慢多起来的话,兰姐儿怕是难得到九爷的特别照拂了。

    闵老夫人与蒋夫人道:“我们兰姐儿虽做事任性了些,心却是好的。若今晚她做事让九爷有甚不满意,也希望你能帮忙劝上一劝,千万不要让九爷恼了她。若因她而耽搁了伺候的时辰,待明儿等她清醒后再把时辰补回来就是。九爷若还不满意,时辰也可以多加一些。”

    蒋夫人眼帘半垂,“老夫人这是怕九爷把八姑娘赶出思明院?”

    闵老夫人低声道:“还请夫人帮忙美言几句。”

    蒋夫人嘴角勾了勾,抬眸望过来,微笑,“好说。”

    蒋夫人扬声道:“八姑娘头次醉倒,九爷心中担忧,故而遣了我把八姑娘接走。请老夫人放心就是。”

    这话显然是和周围站着的那些丫鬟讲的。

    闵老夫人知道九爷不可能是担心君兰才这样做。而且,接人的也不是蒋夫人。

    但蒋辉声名在外,蒋夫人亦是书香之家出身。她这样说,好歹能够保全了君兰的闺名,免得旁人知道八姑娘是因为没有完成做活儿惹恼九爷、从而被强行带走。

    闵老夫人提起的心慢慢放了回去,“八姐儿做事不知轻重,还望蒋夫人多担待些。现在城门怕是已经关了吧?不知九爷打算如何回去?”

    蒋夫人朝几乎已经走远几乎望不到的轿影看了眼,含笑道:“您放心就是。九爷自有安排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虽然城门关闭后闵清则依然有法子进京,但他并未带了君兰回城。出了侯府别院后,方向一转,一行人去往他在京郊置办的宅子。

    闵清则在京中宅邸不少。除去城里皇上赐下的两个府邸外,另有郊外宅院四处,分布在四个方向。这样他若在外办差赶不及天黑前回京城,无论从哪里归来,都可以随时就近歇下。

    现下离得最近一处便是西苑。

    到了别院大门外,长灯驾车早已等候。

    闵清则把君兰抱出轿子,一同上了车,往西苑赶去。

    周围没了旁人,微微晃动的车内,只有咕噜噜的车轮声相伴。

    闵清则轻轻掀起披风想要把它丢弃一旁,却在揭开它时遇到了阻碍。小丫头双手把它攥得很紧,丝毫都不肯松开。

    闵清则摇头失笑。

    上次他就发现了,小丫头醉酒的时候喜欢抱着东西,搂了酒坛子不肯撒手。

    刚才也是这样。

    在屋子里,她紧紧裹着被子,把被子一角抱在怀里。到了轿子上,他抱她出来的时候,她正侧躺在轿中,衣裳凌乱袖口滑落,白嫩的双臂露出,正把玄色披风牢牢地按在胸前。

    就好像她怀里有点什么才会觉得心安。

    望着她的睡颜,此刻闵清则不禁扪心自问——他到底清楚不清楚小丫头往年的时候到底怎么过的?

    看她平时清淡恬静的样子,只当她过得虽不算特别好,但也平静安宁。

    少时他不能护着她。后来权利不够,无法放开手去护着她。

    再然后……

    再然后,就是他想要把她拢在身边的时候,遇到了她第一次饮酒。

    她醉酒后,最迷人的便是眼睛。迷离双眸透着娇媚的嗔懒,带着超越年龄的魅惑,让从不近女色的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才好。

    这样的她,让他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无力感。

    所以刻意疏远。

    他本想再等等。等那盒子满了再说,或者等她想要寻找她曾经丢弃的东西时再说……

    若非这次失去后至极痛苦,再有了失而复得的极致欢喜,他或许还会远离她一段时间。

    现在他觉得小丫头还是得亲自看着才比较放心。

    第一次看她抱着酒坛醉眼迷蒙,没有多想。今日发现她总喜欢有这个动作,他方惊觉,她心底深处有着多么深浓的不安全感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君兰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十指好似在被人小心地掰开。虽然那动作仔细轻柔,可她还是觉得十分不舒服。探手出去,寻找更合适的搂抱之物。

    闭着眼摸来摸去,刚才已经熟悉了凉凉滑滑的东西不见了,怎么也寻不到。

    醉酒的她脑中昏沉沉,闭着眼不想睁开,因着饮酒而全身发热,很不愿失去那种舒适的感觉。

    君兰双手寻觅。

    有温热的大掌裹住她的手。

    君兰不喜欢,烦躁地抽手,推开。而后继续探寻。

    这一次,她遇到了更好的。

    凉凉的舒适的。脸贴在上面,热度降低,很舒服。

    又很好抱。刚好够她环臂搂住。

    君兰满足地叹息了声,昏沉沉又要睡去。

    她倒是心满意足了,可被他搂住的闵清则却全身紧绷,一动都不敢动。

    刚才她把脸颊贴到他胸前的时候,闵清则就打算小心地把她推开。

    夜晚天冷。他生怕自己的衣裳沾了寒气让她不舒服。

    谁知还没来得及有甚动作,她的双手忽然而至,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。

    闵清则身材劲瘦,窄腰刚好够她环抱着。

    感受到她搂紧他的腰还脸颊在他胸前蹭来蹭去,闵清则脑中直接空白一片,没了反应。

    轻声唤她,她听不见。

    想要慢慢地把她双臂打开,她反而抱得更紧。

    像是怕怀里的舒适感远离一般,她还整个人都贴了上来。

    闵清则直接没了脾气。

    不想把她吵醒,为了让她抱得舒服点,即便搂紧也能继续睡,他只能慢慢抱着她一起侧着躺下,再沉默地由着她主动挨近。

    为免她娇嫩的手臂被压住,他左手撑在车上,让车上锦褥和腰身间留出恰好的空隙,刚好够她从下伸臂抱过来。

    她也实在抱得用心。

    即便是躺着了,双手依然在他腰后扣住,不曾松开,也不曾滑落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西苑与其他几处地方一样,甚至和闵清则在闵家外院的住处一样,对他来说都不过是歇息的地方。

    虽然地方极其敞阔,却布置得并不算细致,仅仅有着最基本的功用罢了。

    比如茶厅,因着九爷不请客人过来,所以里面只有一桌一椅,另一个博古架,甚至于连个花架都没搁置。

    博古架并不似旁人家放了珍奇古玩,而是搁着一摞摞的书。清风吹过,书的边角微微扬起。原本空白的边角处可见零星字迹,显然是翻看后留下的心得注解。

    先前已经遣了人来西苑说一声。如今听闻九爷到了,西苑的管家忙让人开敞大门,把爷坐的车子迎进了院中。又吩咐小厮去到旁边的另一个马车,帮助蒋夫人拿行李。

    蒋夫人本打算在京郊农户处借住一晚,明儿早晨再进京去见九爷。

    原已经和农户说好了,正要安顿下来,却遇到了长明去寻她。

    长明与她说了大致状况后,她就跟了往侯府别院去。到达别院附近时,刚好九爷策马而至。

    这才有了先前的事情。

    管家吩咐完一切后,眼看着九爷抱了人下马车,就打算迎过去相助。

    还没走两步,被长明一把拦住。

    管家奇道:“大人这是——”

    “没见到驾车的人么?”长明朝着长灯那边一扬下巴。

    管家惊疑不定地看了半晌。

    见长灯放下缰绳后躬立在旁都不敢插手半点,管家心中明白了不少,悄声问:“八姑娘?”

    长明“嗯”了声。

    管事肃然起敬。

    闵清则的宅院内,仆从皆是心腹。

    头一次有姑娘到九爷家中来,所有人都很好奇。但九爷在,谁也不敢造次。

    只有管事悄悄地伸了伸头,悄悄地去望。眼睁睁看着九爷把姑娘抱到了屋里,而后踹合了房门,他缩回脖子,再不敢多看一眼。

    闵清则把君兰放到他的大床上。

    方才他费了很大的力气,才在不吵醒她的状况下让她松手,而后打横抱起进了屋。

    虽然一路走来都在搂着脖颈,但因她身量娇小,全力伸臂也抱不甚牢,所以很快就将她放到了床上。

    君兰两三下摸到了锦被塞在怀里。

    闵清则本是暗松口气打算走出屋去。可到了门口,他步子越来越慢,最终停下。而后回头,望向大床。

    床上少女身材窈窕,初有风韵。乌黑的发散落四周,衬得她肌肤愈加雪白。

    虽她双目闭合,但他不看也能知道,那双眼眸是最动人心之处。

    望了许久,他不知不觉脚步挪移,重新走回了床畔。

    即便锦被舒适,可她这样一直抱着,时间长了难免手臂会被压得酸痛。

    更何况被子太软,若这样一直抱着,或许什么时候不小心,被子就会堵住口鼻。

    那样可就危险了。

    主意已定,闵清则上前,把被子一点点地从她怀中抽离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。

    如料想的一般,她怀中空落落后,又开始四处寻觅。最终贴在了他的身边,搂住了他劲瘦的窄腰。

    闵清则侧躺在床边,望着帷帐上古朴的绣纹,低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这个习惯可是麻烦。

    ……往后绝不能让她在旁人跟前饮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