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5|才且不及

天堂放逐者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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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六合寺, 又是六合寺!

    锦衣卫们心想那儿不是有前朝国师吗?怎么去?

    这时山道旁边的林子里传来一声呼哨,那些蒙面人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, 招式变得更加狠辣, 一个肩膀受伤的锦衣卫猝不及防,被一个高高跃起的蒙面人砍了脑袋。

    随即青光一闪。

    那个蒙面人还没有落到地上, 斜里飞来的一刀令他发出惊恐的嘶喊。

    身在半空避无可避, 纵然拼命后仰, 刀锋还是割开了他的胸膛。

    虽然鲜血狂喷, 但终究没有直接丢命——伤口没有深到毙命。

    蒙面人踉跄着退了好几步, 宫钧则被一道人影拦住了。

    这人倒不是黑巾蒙面, 不过脸上戴了一个钟馗面具, 他身形高大, 拳风刚猛。

    宫钧甫一交手,就察觉到了对方深厚的内功底子,刀势被尽数化解, 力道反噬。宫钧虽有准备, 但仍吃了个小亏,胸口气血翻涌,气脉险些逆流。

    “碎腑拳?!”宫钧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乍看刚猛霸道的拳风, 居然暗藏阴劲绵力。

    宫钧身如急电, 瞬间避开了后续三招。

    “区区朝廷鹰犬,倒也识货。”戴着钟馗面具的人嗤笑了一声,嗓音枯哑。

    宫钧的一颗心沉了下去,因为那种像被毒蛇紧盯的感觉并没有消失, 那个高手依旧隐匿在暗处!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!

    他握刀的手都僵硬了,冷汗滚落。

    虽然他的武功在江湖算不上顶尖,但也差不了多少,天下间可以打败他的人也就那么十数人,其中有大半都是占了内功深厚的便宜。

    现在一座龙爪峰上就有四个人?

    除去孟戚,剩下来的三个人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,根本不知道是哪里蹦出来的!宫钧一边跟这个面具人拼命,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四周,唯恐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忽然出手。

    是青乌老祖?

    青乌老祖身边还有没有像这个戴面具使碎腑拳的高手了?到底还有几个高手藏在暗处?

    “同知……”

    “让你们走!”

    说话间,又有一个锦衣卫的手臂齐肘而断,痛不可遏,还好身边同僚抢得快,才没让人直接倒下去被人砍死。

    他们惊怒交加,做锦衣卫这么久,硬点子不是没碰到过,可是一般人不会想跟官府死磕,更别说杀掉锦衣卫了,除非是要造.反。

    “同知,这里兄弟们顶着,你快回去报信!京城里可能出了大事!”

    “闭嘴!我走得掉吗?”宫钧大骂。

    其实走不走得了,宫钧也不确定,这要看暗处还有多少高手埋伏了。

    宫钧不想试,索性没有考虑这个可能性。

    那个戴着钟馗面具的人哼笑一声,阴恻恻地说:“你倒是识时务,何不放下兵器,直接投降?”

    宫钧出刀越来越快,做出一副拼命的架势。

    他的刀法奇诡,往往出人不意,面具人武功虽高,但也确实被他拖住了。

    锦衣卫仓皇撤退,往六合寺奔去。

    有个蒙面人悄悄进入旁边的树林里,来到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面前。

    “老祖?”

    “嗯,不用追了。”

    老者随意挥了一下拂尘,他的头发根根银白,道袍外面还披着一身薄如蝉翼的银纱,上面刺着金色的日月星辰,以及飞鹤祥云。

    老者身后还有一个同样戴着钟馗面具的人,只是身量要稍微矮小一些,背影看起来更似女子。

    “大师兄被那个锦衣卫副指挥使拖住了。”女子轻声道,语气像是关切,可是这说话的时机更像是在老者面前上眼药。

    “你就只看到这些?”老者斥责。

    女子一惊,不敢作声。

    老者以茂密的林木为遮挡,站在一株树后看着外面山道上的厮杀,像是细细品味着什么,许久之后才怅然道:“好刀法,竹刀客名不虚传!纵然内力欠缺了一些,仅凭这手刀法就可跻身江湖人杰之列。前数一百年,后望一百年,怕是也找不到这样的天才,可惜啊!”

    女子小心翼翼地上前道:“这个宫副指挥使,弟子已经查过了,他虽然表面上是一副忠君尽职的样子,但是算不上陆璋的心腹,还善于欺上瞒下,也收受过钱财。像这样的朝廷鹰犬,即使武功再高,也不过是蠹禄之辈,有何可惜?”

    “你懂什么?”老者皱眉,抚着胡须问,“衡长寺方丈、天山派梅居士,以及那些门派的长老掌门的行踪查到了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师父息怒!”

    女子慌忙跪下,不敢抬头。

    老者自言自语道:“看来,他们是真的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女子被面具遮挡得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,她眼珠转了一阵,低声道:“根据消息,他们已经怀疑到了师父身上,而且自作聪明,以为事情跟传国玉玺有关,所以才会有……有前朝国师孟戚的传闻。”

    说着就把金凤公子当日与衡长寺方丈的对话复述了一遍。

    她说得十分详尽,仿佛当日就在那里。

    当老者听到孟戚在青江捞传国玉玺,然后可能把玉玺掉包的话时,眉头越皱越紧,脸上阴云密布,吓得那个女弟子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……师父?咱们要做的事,跟玉玺没关系吧?您为何如此生气?”

    “这破局的人,很高明啊!”老者抚须长叹,神情糟糕地说,“那些掌门长老,不是吓得缩回头了吗?小柳儿啊,缺了重要的角,戏就不会好唱啦。”

    女弟子疑惑地问:“不会吧,前朝国师一个早就作古的人,就算被拿出来说又能如何——”

    “作古?我看未必。”

    老者不再理睬女子,改用传音入密催促外面的大徒弟。

    “快些将人抓了。”

    与宫钧对战的面具人狞笑了一声,宫钧立刻感到扑面而来的压力大了一倍。

    碎腑拳,顾名思义是一门完全不留余地的拳法。跟久远之前江湖秘传的七伤拳有同样的隐患,学这套拳法的,往往还没能伤敌,先伤了己。只有内功深厚的人才能免除隐患,这样一来,除非天纵英才,否则怎么说也得内功小成,三十岁之后方能修习。

    宫钧原本以为江湖上早就没了修炼这路拳法的人,结果今天居然撞到一个把碎腑拳练到了十层境界的高手,恰好克制自己的刀法。

    刚猛的拳法大开大合,在拳势笼罩下,一切招数都被压住了,更麻烦的是拳法里的暗劲,稍不注意就要受伤,只要受伤就是暗伤。

    宫钧完全不敢让这些暗劲沾身,刀势自然受到影响。

    山道上整片的青色刀光,看起来像是宫钧占了上风,实则是拼命补漏,把原本一刀就能做到的事,化成五刀十刀来用,这才堪堪拦住了戴着面具的家伙。

    这样的打法不能持久,因为宫钧内力不足。

    他看到属下都走了,就开始且战且退。

    结果似乎被对手看出了目的,骤然加紧了攻势,逼得宫钧只能拿出原本保留的一分力,两人拳来刀往,气劲横溢,远看就像一个青色团子拼命想要挣脱出泥沼。

    “阁下的舞刀之技,可称一绝,若在瓦舍勾栏卖艺,必然能得不少赏钱。”

    面具人的言语羞辱,宫钧充耳不闻,他现在觉得那条毒蛇已经快要游出来了,好像要把他当做猎物一口吞下。

    危急之时,宫钧狠命将刀鞘一丢,飞身上了山道。

    那刀鞘竟然破裂,化为几十块碎片激射而来。

    面具人避过,再追已是不及,宫钧连影子都看不到了。

    “弟子无能。”面具人看到树林缓步走出的道袍老者,慌忙跪下请罪。

    “不能怪你,这位副指挥使的轻功远比吾想的高。”老者叹道。

    他一身道骨仙风的气质,站在单膝跪地的黑衣蒙面人中间,显得分外的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“江湖代有人才出,纵然才有不及,死了也可惜。罢了,他那么急着要回六合寺,想来是相信六合寺有人能够应对,这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“报!六合寺那边的消息。”

    一个黑衣蒙面人手里捧着一只鸽子,鸽子腿上有个小竹管。

    老者从管内取出了一张纸条,缓缓展开。

    ——锦衣卫发现宝藏。

    紧跟着是第二只鸽子,写着“锦衣卫忽退”。

    纸条上还有两个符号标记,旁人看了不懂,其实是暗语。

    “都是废物!第一、第三……还有一只传消息的鸽子去哪儿了?”老者冷声问。

    黑衣蒙面人埋着头,不敢吭声。

    鸽子能带的竹筒没多大,纸条当然也没有多大,能写的字数有限,经常需要分为几段,有标记的话,消息漏接就一目了然。

    此时六合寺的佛塔上,凉风习习。

    墨鲤看着去而复返的孟戚,发现他手里没有所谓的猴儿酒,而是提了一只鸽子。

    鸽子拼命扑腾,孟戚轻轻一扯它的翅根,鸽子顿时不敢动了。

    “寺中果然有青乌老祖的眼线。”孟戚把竹管丢在佛塔顶层的墙角。

    墨鲤问:“写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神秘郎中、前朝国师。”孟戚扬了扬手里的纸条,自言自语道,“听起来像我跟大夫成了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墨鲤本能地觉得他语气怪异,可又挑不出错,便以为自己多心了。

    传信的人听到锦衣卫喊着“孟戚”这个名字跑了,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孟戚是谁,也不知道这是哪两个字,所以只写了前朝国师。

    “他放出了三只鸽子,我只留了这一只,来,先礼后兵,给青乌老祖送个拜帖。”

    孟戚从行囊里找出笔墨,裁出一小张纸条,潇洒地写了“孟戚”二字。

    字迹清晰,笔锋凌厉,端得是铁骨遒劲,隐约透着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。

    墨鲤受秦逯影响,自己就写得一手好字,如今看了,忍不住赞了一声好。

    孟戚脸上不显,实则得意洋洋地把纸条卷了,塞进竹管,然后将鸽子放了出去。

    结果那鸽子直直地往塔下掉落。

    两人吃了一惊,连忙伸头去看,墨鲤更是差点儿施展轻功跳下去捞它。

    还好鸽子僵硬地掉了两层塔之后,就歪歪斜斜地飞了起来,然后慌乱地扑腾着翅膀往山下飞去。

    “看来这鸽子比较笨,不会飞?”孟戚干咳了一声。

    墨鲤默默地看了一眼差点把鸽子吓得摔死的孟国师。

    “行了,我跟上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不,大夫,还是我来!”

    两人还没来得及去追鸽子,忽然一顿,望向树荫遮蔽的六合寺山道。

    那边有人影在晃动,风送来了一阵淡淡的血腥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