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 黑暗虽然冰冷,至少安全

谷雨白鹭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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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季微雨等到身边的源源睡着,蹑手蹑脚地爬起来,悄悄往季微尘房里而去。

    此时的季微尘自然也没睡着,正披着一头松软的海藻般的长发在阳台吹着夜风。

    季微雨进来后,发现阳台上的水晶烟灰缸积了厚厚一层烟蒂。她微微一笑,自顾自地抽出一支香烟来点上。两姐妹都有这癖好,心烦的时候,躲在无人处抽上一根。微雨看着手指间在暗夜燃燃的红光,不禁暗笑,她无比同意莫缙云医生说的,吸烟有害健康。可就是不戒。

    “姐,今天刮的什么风,你居然把爷爷给撂翻了。”微雨优雅地弹走烟灰,眯着眼睛望着微尘一笑。“你自己不常说,老人家要哄着、供着。不能太较真吗?”

    季微尘微仰起脸,坐在柔软的皮革躺椅上,垂下的头发遮住她大半张脸。

    “微雨,我今天想起一些事情,过去的事情。他是怎么对妈妈、对我、对你、对微澜。我就忍不住——”

    微雨叹了口气,靠过去把手放在她削瘦的肩膀上揉捏,“姐,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啰。爷爷老了,要是早几年你这么怼他。你看,他不大耳光削你。今天,一句话也没说,吃饭的时候还尽看你的脸色。”

    微尘苦笑,心里不知是喜是悲。今时今日,爷爷还有能耐削谁?

    早几年经融危机,公司和生意若不是玄墨力挽狂澜,季家早完蛋了。季老爷子现在还不晓得在哪打秋风呢!公司现在的最大股东是微尘和微雨,他怎么还能跳起来想骂谁就骂谁,想揍谁就揍谁?

    他再想对着微雨扔剪刀,玄墨第一个就不会答应。

    想到玄墨,微尘担心地抬起头来问道:“你最近和玄墨怎么样呢?不会真的要离婚吧?”

    看着微雨脸色难看,微尘忙握住她的手,说道:“微雨,你说玄墨不爱你的话,我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!玄墨来我们家有多少年了,多少次你和爷爷起冲突,都是他挡在前面。还记得他手上的伤疤吗?那也是为了救你才弄上的。当时他在医院缝了几针,十针还是十二针?”

    “是二十四针。”微雨吸了口气,小声纠正,她的目光黯然下去,躲避开姐姐的探寻。

    “微雨——”

    “姐,你不明白!”微雨很快地截断微尘接下来要讲的话,“玄墨是为了报答爷爷的恩情才和我结婚,现在,恩也报完了。我怎么还能厚着脸皮委屈他继续留下?他有他的世界,我也有我的世界。我比谁都清楚,唯有离婚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出路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想清楚了,开弓没有回头箭,这世上最难吃的就是后悔药。”

    微雨故做潇洒地扬起一个微笑,苦笑道:“生了病,再难吃的药也得要吃啊。”

    她看微尘还是一脸担心,转口说起微澜,“姐姐与其担心我,不如把心思放在担心微澜。她就是个傻姑,被谷自新吃得死死的。我看她这么闹下去,迟早玩完。”

    “哎,天下的傻姑娘,都傻到咱们家来了。”微尘头疼地又点起一支烟。

    季微雨噗嗤一笑,靠着她说道:“其实我们家最傻的姑娘,是你!”

    “我?我哪里傻?”

    “傻而不知其傻,不是最傻的人吗?”

    “胡说!”

    微尘睇一白眼给妹妹,不以为然的笑着。

    “姐姐,”微雨试探性地问道:“你觉得陆西法这个人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不怎么样。”微尘耸了耸肩膀,深吸一口香烟,有点躲避微雨的目光。

    “他有点让人看不懂。”她突然笑问道:“微雨,你和微澜为什么都这么关心我对他的好恶?”

    “因为——”微雨也笑着说:“因为他多金又帅,还出钱收买我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,原来我的妹妹微雨也可以被钱收买——”

    “姐姐,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考虑什么?”微尘明知故问。

    “他人不错的。”

    “缙云也很好啊。”

    季微雨的脸色黯然伤过一丝疼痛,但很快就被遮掩过去,“我没有说莫缙云不好,但多给自己一次机会总没什么坏处吧。也许,说不定他能治好你的心病呢。我听微澜说,你们在客厅——”

    香烟灼热烫伤微尘的手指,她低头忙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中。

    真是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啊。她的手有些抖,心也有些颤。

    “你别听微澜胡说,那天是个意外。”

    微雨笑道:“天下哪里有这么多意外?”

    “你爱信不信。”

    微尘闹了个大红脸,这个话题不敢再说下去,和微雨闲说几句空话,便催她回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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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春雨绵绵,连着一个礼拜江城的雨没停歇过,一场接着一场,把这座城市带入湿漉漉的雨季。

    程露露抱胸站在窗前,眼睛看着外面撑伞的行人。季微尘已经连着四次请假没来诊室,她那篇《浮生若梦》的小说还只完成了一个开篇。

    “小小子坐门墩,哭着喊着要媳妇。要媳妇干什么?点灯说话,吹灯说话,早上起来梳小辫……”

    程露露轻轻微笑着,儿歌里的小小子还没有长大,媳妇还没娶。

    季微尘,你就打算不写下去了吗?

    “嘟、嘟、嘟……”桌上的座机电话响起。

    她拿起听筒,“你好,我是程露露。”

    “你好,程医生,我是陆西法。”

    程露露拿着电话,娇声笑道:“陆先生,真是抱歉。这两个星期季微尘都没有来过诊室。所以我这里任何进展都没有。还有就是,一个人养成习惯的时间是二十一天,我想如果下个星期她再不来,往后她也就再不会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没想过,她不来做心理治疗的原因?”

    程露露的手指敲着话筒,思忖片刻,“追问原因是没有意义的,所谓原因有时候不过是压垮病人的最后一根稻草,他们真正害怕的是未知。现在微尘每走一步都如蒙着眼睛在黑暗中前行,她想后退是人之常情。若身后无人推她一把,她就会永远站在黑暗中。因为黑暗世界虽然冰冷,至少安全。”

    听筒那头久久沉默,最后传来一声挂断的声音。

    程露露亦沉默不语,放下电话,重新来到窗前,看屋外绵绵的雨丝化成暴雨成柱。

    此时,陆西法也在看屋外的雨,雨沉闷坠下,嘀哩啪啦打在前坪的草地。水杉叶子被打得落下头去,叶片几乎垂在地上。

    这是一所近郊的新式建筑,入口处简单低调,入门即是最具东方写意的苔庭,消瘦嶙峋的赤松斜生在苔岸之上,大片如中国画留白的砂石如流动的池水铺满庭院。把苔岸连接起来。整个建筑的设计借用了日本的枯山水庭院的灵感,再加上巨大明亮的落地窗,白砂青松,一切都掩映在自然的绿意之中。

    陆西法揉了揉鼻梁,从松香柜里挑出一份茶叶,再在门口拿出一把黑伞,取车往城南半山亭的季家而去。